Wednesday, March 26, 2008

凡人證嚴──精舍三日

Subject: 凡人證嚴──精舍三日 聯合報 梁玉芳採訪報導文稿



「我真沒自由,人家都說精舍極美,我卻一點也不知道,只在照片上欣賞。我也很想看看外面的青青綠綠,看精舍的春天是怎樣的。可是我門一開,這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,我的腳又縮回來了。」-- 证严法师

感恩上人,也惭愧与上人。感恩!



曾聽師父說過:『他沒有自由。』
每天除了睡眠時間是自己的,無時無刻透過影像有千萬雙眼睛在看著他 ,言行舉止 靜默動間都是我們學習的榜樣,看完此篇報導確實如師所言,想要閒適的外出到精舍庭園透透氣都不可得。

法師像口鐘,人叩即鳴。身形也似鐘,端坐椅上,挺直腰桿,似乎從不疲累。佛教中的規儀:坐如鐘,行如風,立如松。證嚴法師正是如此,自律甚嚴。「不論什麼時候,從哪個角度看,都是筆直的。」慈濟負責紀錄法師行腳的師兄這樣形容。


凡人證嚴──精舍三日 聯合報 梁玉芳採訪報導文稿

人潮不斷。花蓮中央山脈腳的靜思精舍,安靜中卻是人來人往。一波退下,一波又再湧上,透著恭敬的靜謐跫音步步移向一襲灰色僧衣的比丘尼──證嚴法師。

「向上人告假,弟子先回台北去,明天再帶慈友會成員回來精舍。」慈濟委員李憶慧趨近俯身向法師告辭,執禮甚恭。「上人」是慈濟人對證嚴法師的尊稱,說「回來」是因精舍是慈濟人心靈的故鄉,這裡是家,紅塵才是異鄉。

法師由手上專注的文件擡頭,斜睨著李憶慧:「明仔在擱來?妳不如留在這兒免返去。飛機來回就要三千多元,妳是怕航空公司沒生意?三千多元可以做多少事啦?」

被罵了,已為人母的李憶慧吐吐舌頭,像小女兒的嬌態,對母親撒嬌婉言解釋著非得回去不可的理由,回來也是一定得來的,都是責任嘛。再跪下頂禮,感謝上人教誨。人去,人又來。似乎沒有休止。

一個白色身影由觀音殿走進知客室,打量著訪客。牠是善來,精舍裡修行的白色波斯貓,出家已在十年以上。望望正忙的法師,嗅嗅等著法師的訪客,安靜地踱到大殿,伸長了身子,張出爪子,對著打坐的蒲團,誇茲誇茲地磨起爪來。蒲團是什麼?在牠眼中是四大皆空的。
加持?她不會 如果摸過病就好,何必辛苦蓋醫院?

一種沈穩安定的氛圍由法師身上而起,讓人不由得放慢腳步,呼吸緩沈、舉止也從容起來。旅人在此駐足,哀傷的心在此尋求撫慰。傾訴心事,報告進度;聆聽指示,等待安慰。「師父啊,最近運途不順,您給我『觀』一下。」「上人,醫師說我的病要開刀,師父妳看行嗎?」凡夫愚癡,也是修行者的責任。證嚴法師說,要加持,要天眼通,這些她都不會,心存善念植福就是;如果被她摸過,病就會好,那她辛苦蓋醫院做什麼?

法師像口鐘,人叩即鳴。身形也似鐘,端坐椅上,挺直腰桿,似乎從不疲累。佛教中的規儀:坐如鐘,行如風,立如松。證嚴法師正是如此,自律甚嚴。「不論什麼時候,從哪個角度看,都是筆直的。」慈濟負責紀錄法師行腳的師兄這樣形容。

希望工程的藍圖、新社國小的石子地板樣品、慈濟醫院處理漢他病毒的最新報告、慈濟大愛電視台新的節目計畫,隨著不同來者更替,一一呈上。趁空,慈濟四大志業體的卷宗立即送到眼前,批閱。面前除了一盞茶,還有麥克風、數位錄音機;身旁灰色短褂、結長髮辮的「近住女(預備出家者)」執筆寫下法師的一言一行;不遠處總有一台攝影機對著她,捕捉隨時傾注的佛理機鋒。

法師動見觀瞻,眾人喜見;她卻是沒有自由的。時間在此是不容情的,沒有一絲浪費。「搶秒關,」法師說。明天先來還是無常先到?這暝睡去,確定明早還醒得來?「慈濟人拚命,我也得拖命做啊。」

坐臥於小小寮房 ,佛像前頂禮,一轉身就是書桌

淩晨三時,打板而起,夜色仍濃。近百人在幽暗靜謐中步入大殿,端身盤坐,隨著鐘磬誦經。此時,證嚴法師已獨自一人在僅可容身的寮房中做早課。頂禮、起身;再頂禮,再起身。念佛,發願。「或聞觀世音名號者,離苦得解脫。」

發願挑起天下苦難的證嚴天天如是祝禱:不求身體健康,只求精神敏睿;不求事事如意,只求毅力勇氣;不求減輕責任,只求增加力量。

數十年不曾改建的小小寮房,巧妙隱藏在精舍之中,任由精舍擴建,法師寮房不動如山,「既然沒壞,何必要動?」一方小屋是慈濟世界的運籌中樞。

由佛像前起身,身子一轉就是書桌。「面對佛像,是佛法;轉身,就是世間法。」法師說。書桌上的電腦巧薄的液晶顯示螢幕上有來自世界各地的消息,她曾由電腦上看到阿富汗天災,要人拿地圖查查阿富汗是在哪兒,慈濟腳步於是踏上阿富汗。「經不是用口念的,是用腳行的。經就是道,道就是人走的路。」這是慈濟人間佛教的哲學。

桌上的電視機也是特別的,整個世界的脈動,正透過分割成四格的畫面湧來──慈濟大愛台、CNN、NHK、公視或是DISCOVERY,是她的消息來源。腳下的收音機傳來慈濟志業的最新消息,一心數用,一天就要開始。

整個屋子昏暗,只有案前一盞巴掌大的小燈。這是她的一人世界,旁人不忍打擾。完全的,純粹的。保留出家當時原始的模樣。沒有自己的入世修行中,只有在這不到十坪的空間中可以擁有出世的寧靜。

她像家裡老阿嬤 有點嘮叼,又那麼親 ,但這份純粹的寧靜只到清晨七時,方才大夥兒做早課的大殿早已換上簡單布景,花蓮與大林慈濟醫院連線聆聽、大愛台同步錄影的志工早會日日於七時開始。證嚴法師從不用講稿,把昨天所思,早上新聞所感,道出心聲即是說法 其實,對證嚴來說,志工的心得分享才是重點,是足以燃起她動力的源頭。醫院即時人生道場,志工在此看盡悲歡離合,各有體悟。護送癲癇母親就醫,手指被母親咬破的小男孩,讓她讚嘆童心的純粹與體貼;因鄰居一句惡言,抑藥自盡的阿媽,阿公只能無奈,對鄰居搖頭:說話要小心,一句話害死阮老牽手。志工講來的小故事讓證嚴唏噓。

志工說著,證嚴手不停筆記。聆聽及同理心,是她過人之處。她可以瞬間變換角色,一下是嚴峻挑剔希望工程品質的領導者,一下是指點人生智慧的師父,一下是聆聽怨言的慈母,「有點嘮叼,又那麼親,就像家裡的老阿媽,」慈濟經典雜誌總編輯王志宏這樣形容,親切中又帶有幽默。這是遠距離睇視慈濟的群眾所不知道的一面。

就讀醫學院的陳鵬宇一家三代全是慈濟人,趁著寒假回到花蓮慈濟醫院當志工。在醫院裡看到護士戴上手套為老人家挖出排洩物,還先微笑跟他道歉,要他這名沒做什麼的志工多忍耐。陳鵬宇真誠地說,真想向偉大的護士三問訊。他公開懺悔,雖然自己是「師公(指證嚴法師)」從小摸頭長大的,但在慈濟世界中他還沒付出過什麼。「哪只是摸頭而已,妳小時候還真老實不客氣灑水在我身上哪,」證嚴法師馬上接口。大家哄堂,證嚴法師也掩嘴笑了起來。

孩子總是讓證嚴法師開心。來自台北汐止兒童精進班的二百多名小朋友遠道來花蓮獻撲滿,「給師公蓋學校」,那是他們忍著不吃糖,攢下來存在豬公或竹筒裡的零用錢,數一數,竟也有廿多萬元。這可以買多少糖哪。

整天,足跡三處 人都說精舍極美,我只在照片上看到



一一為小朋友戴上綠色念珠,願他們平安長大,再發給慈濟紅包,祝他們一生福慧雙修。把玩著念珠,小珠上竟然有師公的相片,舉起念珠,小朋友煞有介事地對相片喊著:「呼叫師公上人,呼叫師公上人,師公聽見請回答。」說到這事,法師不禁莞爾,也比畫著:「聽到,聽到,我回答啦」。 一整天是無止盡的會議與訪客。八時許,第一班慈濟列車已到達花蓮。在證嚴為慈青(慈濟大專青年組織)點過心燈,帶領他們發願後,慈濟列車的群眾也央著見證嚴,她步出書房,拿起麥克風為遠道來的群眾表達感謝,因著他們每個月繳交功德款的善念與善行,才成就慈濟世界之美。

再步出書房,由企業家夫人組成的慈友會早已等在廳堂。企業家報告今天是太太生日,自從加入慈濟後,鑽石華服已無法打發太太,既然夫妻同行菩薩道,他決定再捐個「榮董(一百萬元)」做太太生日禮物。證嚴法師接口:那就祝妳「天天」生日快樂。

送走一批,又來一批。一整天,她的腳步只踏過書房,大殿,齋堂。她說:「我真沒自由,人家都說精舍極美,我卻一點也不知道,只在照片上欣賞。我也很想看看外面的青青綠綠,看精舍的春天是怎樣的。可是我門一開,這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,我的腳又縮回來了。」私下的證嚴法師是愛靜怕生的。

面對紛亂不掩憂慮
願有多大力有多大
只求盡心盡力罷

在人群不多的時候,證嚴法師會推開書齋小門,繞著精舍行走,這是唯一的休閒。被人遺棄在精舍的捲毛大狗「大寶」充當護法,跟隨法師,亦步亦趨。證嚴一次說牠:「奇怪這隻狗怎麼沒有尾巴?」不能搖尾親熱的大寶頓時難受,訕訕走開了,法師不忍,喚牠:「沒尾不要緊啦,好好修行也是一樣的啦。」大寶又跟了過來,繼續繞園。如同妳我,證嚴法師同樣只有廿四小時,多少大小事等著她決斷;但她仍擔負著眾生的悲喜哀樂。冬日的花蓮山貌多變,雲霧總是纏繞山頭,世界災難也在證嚴法師心上流轉。澳洲水災、印度地震、蒙古雪災;台灣紛亂更是心頭最痛,「漢他病毒可怕,我更怕台灣人的心靈病毒,自私貪婪,是非不分,夭折慧命哪,」說著說著,證嚴長長嘆口氣,雙手交握著茶杯摩挲,彷彿希望藉著茶汁熱度為自己打氣。在極親的弟子面前,她不掩飾憂慮,如來家業竟是如許沈重。

隨師弟子遞來電話,是來自薩爾瓦多救災慈濟人的最新賑災報告,也讓師父放心:弟子一切安好。那端正是夜裡,法師一一道謝。「他們九十多個人在那裡,我的心也吊在那裡。」法師沒有神通,無法保佑弟子無災無難,她說,靠的是全「神」貫「通」,願有多大,力就有多大;眾生苦難無盡,慈濟無非是盡心盡力罷了。

凡人證嚴,選擇了一條不凡的道路。難行,卻當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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